他伤病缠身,噩梦连连。
梦里,他骑着自己矫健的灰骏马,长枪在手,黑甲反射着阳光,雪白的披风在身后飘荡。
这是冰痕城的校场,伽尔纳意识到,是他的家。
透过黑铁面罩的狭窄眼缝,伽尔纳看见自己的对手骑着一匹红马,在校场彼端静待,装束和他别无二致。
尽管骑手的头盔紧紧关闭,伽尔纳还是知道那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满头银发。
他知道她是谁。
姐姐阿尔托莉亚左手持缰,右手举平长枪,她的红马如舞者般优雅地起步冲刺,步履轻盈如丝。
伽尔纳漠然地看着姐姐逼近,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呆在原地纹丝不动,任姐姐将他打下马。
突然间,他原本温顺的坐骑如恶魔附体般暴躁了起来。骑手毫无动作,战马却长嘶着前腿高举,随即开始疯狂地向前大步疾驰,滚滚马蹄下泛起尘埃,如雷鸣般冲向对手。
伽尔纳心中的恐惧也在如此奔涌。他想丢掉长枪,但那把武器好似已经与他血脉相连,成为了伽尔纳身体的一部分。
交击前的刹那,长枪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恰到好处地挪移,直直撞向姐姐的前胸。阿尔托莉亚从马鞍上跌落在地,发狂暴走的坐骑踩断了她的腿。
当一声充满痛苦的尖叫响彻校场时,伽尔纳茫然地跳下马背。他跪在阿尔托莉亚身边察看她的伤势,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姐姐了。
穿着姐姐铠甲的陌生人用带着铁手套的指头紧紧掐住他脖子,头盔眼缝后的黑暗充满控诉。他揭开那人闪亮的黑面罩,看到了自己,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。
“伽尔纳,你干了什么?”父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世界怒吼着开始旋转,他开始向下坠落……即使如此,父亲的声音还是不依不饶,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响起,追讨着答案。
“伽尔纳,你干了什么?”
“伽尔纳,伽尔纳……”
梦境逸去,他睁开眼睛,感觉到泪水划过脸颊。伽尔纳想擦掉眼泪,刚一举手,剧痛便将他贯穿。
“别动。”床边的老人说。
窗外缀满了冰冷的繁星。伽尔纳看着眼前的那张脸,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家伙是罗曼医生。
“这是哪?”伽尔纳被自己沙哑微弱的声音吓了一跳。
“这是我的舱房。”医生说。
伽尔纳忍痛撑起身子,“那个和我同行的女孩呢?”他问。
“你姐姐白天一直都在照顾你,现在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她才不是我姐姐。”这回伽尔纳的声音大了些。那巫女要是敢对别人这么自称,我一定要她后悔,他恼怒地想。
医生耸耸肩,将一个杯子递给伽尔纳。“你昏迷时一直叫着‘姐姐’。我还以为那女孩真的是呢。”
伽尔纳满脸通红地接过杯子,狐疑地嗅了嗅里面粘稠的蓝色液体,然后仰头喝了下去。药水犹如一团冷火流进他的胃,让伽尔纳觉得一阵作呕。但身体似乎确实有了些力气,疼痛也不那么强烈了。
他将杯子递还给医生,眼角余光瞥到了……贝奥武夫!毫无生气的角斗士躺在一张小床上,腹部的伤口已经被草草缝合。
“他死了。”医生语气沉重地说。
“我不是他的对手,”伽尔纳坦承,贝奥武夫和他那把挥舞起来便仿佛无处不在的长枪,必定会是他噩梦中的常客。“是某位神救了我,送来了一阵风。”他告诉医生。
“的确如此,”老人用一张白床单盖住贝奥武夫的尸体,“不过假如你没有冲向强敌的勇气,再强的助力也无法帮你取胜。”他吹熄蜡烛,“你再休息会吧,我也要睡觉了。”
天亮后,伽尔纳的伤几乎已经完全恢复,不禁感到喜出望外。他穿好衣服,尽量无视贝奥武夫的尸体。一丝疑惑从他脑中闪过,为什么医生要留着个死人在自己房间。
迷梦号的甲板上人来人往,空气中带着讨厌的咸味。伽尔纳不喜欢海,也很害怕栖息在深海中的可怕怪物。
登上迷梦号的第一天,伽尔纳曾在乡愁的驱使下依栏眺望大海,结果掉了进去,差一点点就淹死。他走到船尾,想看看救下自己的那只海豚是否还在跟随着迷梦号。
“你醒了啊。”贝伊娜轻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。
这家伙似乎很高兴,他一边想着,一边看向她。巫女小姐穿着胸前缀满红珍珠的裙服,远远望去好似正在泣血。
当她跑到他身边时,伽尔纳的心跳空了一拍。贝伊娜简直像变了个人,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睛,原本一红一金的双眼此刻成了浓雾般的灰色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脱口而出。
“魔法。”巫女小姐得意洋洋地说。
伽尔纳一把抓住贝伊娜衣领,把她拉近。“这艘该死的船上有几个人知道你用了这该死的魔法。”
“除了你和罗曼医生没人知道,”女孩惊慌失措地摆着手,“其他人问我就撒谎说前两天生病了,眼睛发红。”
伽尔纳松开她,开始思考这件事。
“迷梦号是打算去玄冰港的。”贝伊娜提醒他。
“那个老巫婆说了它会到黑暗神庙。”她当时一开口叫我“小狮鹫”,伽尔纳心想,而狮鹫是我家族的徽章。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巫女的眼睛,看起来隐藏万物又空无一物,宛如未来。
“我不去黑暗神庙了。”女孩说。
“我怎么都会把你弄去的。”伽尔纳心不在焉地回答。
“我刚刚告诉了罗曼医生你的真实身份,但我也要他保密了。”
“所以呢?”伽尔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。
“如果这艘船真的到了黑暗神庙,我也不会去的。”贝伊娜的语气像是在对小孩子解释常识。“如果你逼我,罗曼医生就会把一切都告诉船长。你就会被抓起来,接受律法的制裁。”语毕,巫女小姐露出胜利者的微笑。
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,伽尔纳拼命咬紧嘴唇。他打量着女孩。她原本披散的金色长发绑成了一个辫子,从左肩直垂到腰,显得傻里傻气的,用来遮住左眼的流海也不见了。新包装,老内容,一如既往的天真,把所有事都想的那么简单。她该不会忘了这是艘贩奴船吧?
“我说的话很可笑吗?”贝伊娜疑惑地皱起眉头。
伽尔纳想告诉她,只要收了足够的钱,那胖船长和他的手下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袖手旁观。
但他只是点点头,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,离开甲板去吃早餐。就让这笨巫女瞎折腾吧。她觉得自己占到上风时,那副傻乐的样子可爱到让人忍俊不禁。
不出所料,伽尔纳找到船长时,醉醺醺的大胖子起初很不高兴,但当他把金币塞进那双肥手中后,船长的骂骂咧咧立刻转为卑躬屈膝的连声道歉和阿谀奉承。
伽尔纳喜欢这种游戏,可惜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太弱了。他不禁暗忖要是巫女小姐有朱利十分之一的智力就好了。还有那个残酷愚蠢的瓦沙克,就让这呆瓜在雕像之城跑断那双短腿吧。粉碎了贝伊娜的计划后,他便回到房间开始看书。
夜色渐渐低沉,船浆轻柔地搅动着水流,迷梦号伴着徐缓的旋律破浪向前。
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,紧接着有人发了疯般猛敲伽尔纳的舱门。
“别敲了,见鬼了吗?”他恼怒地合上书,走过去把门打开。
拍卖会上的那个奴隶女孩扑到伽尔纳怀中,双手死死抓住环住他的腰。这时,第二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从夜色中传来。
“怎么了?”伽尔纳尽量让语气显得柔和。
“死……死……”女孩语无伦次,抖如筛糠。
伽尔纳拼命克制,才没有抓住她的肩膀摇晃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他不耐烦地说。
“静谧,你怎么在这?”罗曼医生走了过来,他换了身新衣服,灰白的头发湿漉漉的。“我要去洗澡,帮我准备下热水。”他拍了拍女孩的背。
“她被什么吓到了。”
他们的视线越过颤抖的女孩,碰在了一起。
“发生了什么?”罗曼医生问。
狂风在海上哭号,又一声尖叫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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